新娘项·喜(左)新郎颂兴(右)
受“现代文化”的影响,传统的婚俗仪式在柬埔寨的很多地方已经是看不到了。一次“专业策划的旅行”,让我们在柬埔寨一个边远的农村——波蜜村,耳闻目睹了一场难得一见的柬埔寨传统婚俗仪式。
波蜜村离金边只有70公里,隶属柬埔寨干拉省哥通县落堤乡。我们随行的向导是柬埔寨《华商日报》的记者——李明洋,听他介绍那里是柬埔寨有名的华裔居住区,也是著名的“三不通”地区,不通电、不通路、不通水,柬埔寨农村大部分地区都这样。只有在到这种偏僻的农村地区,才能看到原汁原味的柬埔寨传统婚俗仪式。于是,从金边租了辆轿车,到达干拉省哥通县落堤乡乡政府着实是颠簸了四个多小时,而从乡政府到波蜜村只能走路或搭小木船去,等我们到达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。
干拉省是柬埔寨著名的水乡,湄公河的支流——芭迪河穿境而过,各种溪流小河更是纵横交错,水网密布。新郎颂兴家离波蜜村有20多公里远,是一个叫黑木村的地方,新娘——喜,是土生土长的波蜜村人,按照柬埔寨的习俗,是女大当婚,男大当嫁,婚后男方随女方居住生活。尽管颂兴和喜办理了婚姻登记手续,领取了结婚证,是柬埔寨法律承认的夫妻,但当地人们却并认为他们就是夫妻了,只有要举行了婚事仪式,颂兴才会和喜回到波蜜村,真正成为夫妻。
第2天一早,在黑木村我们首先见到了新郎——颂兴,22岁的小伙子,样子不陌生,外形轮廓上也清晰的能感受到,他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缘。颂兴介绍说“黑木村离柬、越边境只有二十多公里,农闲的时候他常到边境倒卖点汽油补贴家用。新娘——喜的舅舅是10年前嫁到黑木村,后来在黑木村开了个制冰作坊,喜两年前来到黑木村帮舅舅卖冰块,喜一出现在黑木村,就引起了他的注意”。
柬埔寨人喜欢喝冰水,但在农村没有电也买不起冰箱,要喝冰水最传统的办法就是往凉水里加冰块。而制冰作坊则一般用柴油机发电制冰。喜和颂兴相识识,也就是缘于卖冰。 “她是个勤劳、温柔、善良的姑娘,不跟别人到处玩。”颂兴腼腆的告诉我们。
尽管颂兴因为常到处玩而受到父母的责备,可是在颂兴的心里,还是“不跟别人到处玩”的女孩可爱。每次喜送冰到到颂兴家里,都会引起颂兴的一阵狂喜,但颂兴不敢向喜表白,只是躲在喜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。颂兴备受两年暗恋煎熬后,终于向父母说出了自己的秘密,请父母到喜家为自己提亲。而喜直到颂兴父母来提亲的时候,也不知道颂兴究竟是长的是什么模样,按照喜的说法“他们只见过两次面,第一次是去医院进行婚前检查的时候,第二次是到乡政府登记结婚”。俩人的接触虽然不多,颂兴还是给喜留下了不错的印象“他这个人还不错。”不善言谈的喜,用最简短的语言,羞涩的告诉了我们她对颂兴的评价。
颂兴和喜有趣的感情历程,在柬埔寨农村地区很有代表性,这里的青年男女羞于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情,婚前单独相处,往往也会引起人们的误会。于是,尽管两人都在黑木村,第三次正式见面却是在举行婚礼的时候。
婚礼的日期则是由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推算择定,懂得此术的只有寺庙里的长老。婚礼通常是安排在柬埔寨的旱季,这段时间是农闲季节,大家都比较有空。
公历12月4日是长辈为颂兴和喜择定的良辰吉日,按照柬埔寨的婚俗,婚礼活动一般要举行两天,第一天叫“入棚日”,第二天叫“正日”。
“入棚日”这天一早,我们来到波蜜村。村里的道路沆沆洼洼,杂乱的高脚屋依河边而建,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酸腐味。这是因为村民为提取棕榈树里的淀粉,长年在河边淘洗造成的。
喜的家是一座竹木结构的高脚屋。喜的爷爷,确切讲是外公,名字叫邓.定,他正忙着打扫卫生。按柬埔寨的习俗是男嫁女方,喜的母亲在家里成婚,外公和喜他们生活在一起。在柬埔寨,孩子取父亲的名为姓,喜的母亲以邓.定的名为姓,叫定.淑卡;父亲叫波劳.项,喜就取名项.喜。
项.喜今天将迎娶颂兴为夫,母亲定.淑卡早早把女儿的结婚登记表郑重的贴在自家大门上,告知街坊乡亲。而且从男方提亲到结婚只有短短两个月,定.淑卡对女儿的婚事可谓是慎之又慎:“不能一提亲就同意的,我就找人,找一个不行,先后找了四个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到黑木村了解情况,了解颂兴的家庭、经济、为人等等,我们兄弟姐妹还聚在一起讨论多次,才决定让女儿和颂兴结婚。”
在我们看来,这样的考察确实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,但是据当地人说现在的“考察程序”已经是简单很多了,要在以前,小伙子还要到女方家干上一年半载的活,而且只能住在高脚屋的下面,确信小伙子有能力养活家人后,小伙子才有机会和女方结婚结婚。
“入棚日”一大早,菠蜜村众乡亲纷纷来到项.喜家,帮着制作婚礼过程中必备的食品——香蕉粽。与我们常见的粽子不同的是,香蕉粽的芯是香蕉果肉。而其它事情,一概请“专业队”来完成,如搭彩棚、婚宴、音响、服装化妆等等,都有专业人士“伺候”。喜家里要做的就是把钱准备好付帐。当然,婚礼的大部分费用也都是由新郎家负担。
柬埔寨人居住的高脚屋,空间比较窄小,因此,家里赶上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,都会临时在家门前搭建个大棚子。结婚是喜事,搭的当然就是“彩棚”。由于没有电,负责音响的人事先准备了充足的蓄电池,在两天的婚礼时间里,音乐要不停的播放,高音喇叭让人们在很远的地方就知道有人要举办婚礼。
波蜜村由于是华人居住比较多的村子,很多人都有着华人血缘。于是,结婚或逢年过节依然保留着贴中文对联的习俗。喜的父亲买回来一副对联,由众乡亲来帮着贴。由于他们不会讲汉语,也不会看汉语,打开对联后,他们就开始小声的议论。爷爷邓.定拿着一幅上联反复端详,只见上面写着:夫唱妇随到百年。于是,我们请翻译给邓.定解释这个上联的意思,并请他介绍一下家里的情况。
邓.定今年73岁,他的父亲是中国人。说到为什么要贴对联,他说自己也搞不清楚,只是老一辈人说结婚就一定要贴这些东西,至于是否能看懂汉字没关系,因为每幅对联后面都用柬文标明该贴的位置。说着邓.定翻过手上的对联,只见后面有柬文清楚的写着一些小字,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“房间左”、“房间右”、“房间上”。
随后,邓.定从堂屋的神台上拿下两块板,上面公别贴着“祖位”,“神位”,字迹很旧,说是喜的姐姐结婚时贴的。祖位没有宗姓,也难怪,孩子的姓随父亲的名,几代后就不知祖宗姓什么了。邓.定在板上覆盖了新的“祖位”和“神位”。
与此同时,远在20多公里之外的颂兴家也为儿子出嫁的事情忙碌着,只是场面冷清了许多。按照柬埔寨的风俗,南方家不摆宴席,只制作些小粽子,用于祭祖和带到新娘家。颂兴的母亲为他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后,对即将脱离家庭的颂兴,不断重复着简单的话语:“结婚后不要到处贪玩了,要努力赚钱、、、、、、”。而颂兴的父亲对儿子出嫁,倒是有种踏实的感觉:“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,留在家里也不好,结婚算了,省得他到处玩让父母操心”。
黑木村离波蜜村20多公里水路,为期两天的婚礼,期间将有很多仪式要做,为了方便,颂兴家在波蜜村租了间房子作为临时住处。
“入棚日”的当天下午,大家收拾好行囊,没有迎亲的队伍,送嫁人员由父母和亲戚二十多人组成,新郎颂兴亲自驾驶着机动小木船,由黑木村向波蜜村驶去。
蜿蜒穿过菠蜜村的芭迪河两岸,椰风徐徐,稻浪翻滚,水稻象荷叶,随水而长,水有多高,水稻林立在水面之上,随风荡漾。
新娘喜家的“彩棚”在是送嫁队伍到达时才搭好,彩门前竖着两棵香蕉树,树上硕果累累,两穗青色香蕉被油漆喷成金、银两色,寓意金玉满堂。
新娘项.喜则也是在颂兴的出嫁队伍到达波蜜村之前,从黑木村搭车回来。整个婚礼筹备过程,她用不着操太多心,只要按长辈的要求去做就行。
喜的新房是她家高脚屋里腾空的一间小房,里面布置的非常简单,两张草席、两个枕头、蚊帐、被单则是里面的全部用具。喜的新房在结婚仪式完成之前主要是临时化妆间,兼服装间。化妆师按主人家的要求提供化妆服务,及婚礼中新郎新娘所有的服装。
喜从黑木村回到家,便走进新房开始打扮,出来时已是焕然一新,完全没有了刚回来时的那种素面朝天。浓妆艳抹,珠光宝气,身着艳丽肥大的半脚裙裤特别有特色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这是柬埔寨富有民族特色的“叉尾裙”,也只有正式或隆重的场合,人们才会这么打扮。
在颂兴家的临时住处,我们也有幸观赏了颂兴穿叉尾裙的经过,叉尾裙其实就是一块布,穿起来颇有讲究,也很费时,化妆师虽然经过专门的训练,但帮颂兴穿好后也已是满头大汗,着装完毕后,颂兴随手却从行李袋里抓起一个废弃的摩托车反光镜,开始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新形象。
晚上八点,两个和尚如约来到喜家,他们将为新郎新娘举行的诵经仪式,这是“入棚日”最重要的一项活动。两个和尚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,但邓.定、村里的长老以及在场的所有村民,无不顶礼膜拜,或念念有词,或长跪不起,虔诚之情,不容置疑。新郎新娘双手合十,并肩跪在僧侣面前,两个僧侣不紧不慢地念诵经文,向新郎新娘祝福。诵经约两个小时,新郎、新娘显然无法忍受长跪的煎熬,于是,早有朋友在他俩旁边不时的帮着他俩做脚、腿部按摩。
第二天是“正日”,也是婚礼最重要的一天。凌晨四点,高音喇叭放到最大音量,闹醒了人们梦乡。“四”在柬埔寨是个吉利的数字,结婚日期一般要选4的日子;礼仪时间从四点开始;新娘新郎各有三个伴娘伴郎,加起来男女双方都是四个。喜和三个伴娘也必须赶在这个吉时开始化妆。
化妆结束后,临时住处里,在屋子主人家的祖宗牌位前,新郎开始祭拜祖先。牌位上同样不写宗姓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,每家的牌位都是“祖位”两个相同的符号,所以新郎也就无所谓是不是在自己家拜了。
早上九点,送礼盘的队伍开始前往新娘家。礼盘是男方送给女方的彩礼,通常为一百多盘,但必须是四的倍数,一般是装猪头、糕点、水果和酒等等,礼盘越多、队伍越长,女方家就越有面子。其实,因为两家相隔太远,颂兴家在波蜜村又只租一间小房,礼盘早就放在新娘家,只不过是一百多人捧着礼盘到村里转一圈,再送回新娘家而已。操办婚礼的钱大部份由新郎家负担,颂兴家花费约8千元人民币,这几乎是全家一年半的收入。
婚礼的彩棚里,三根香蕉杆象征三道门,新郎家要派代表,以歌舞表演的形式颂扬新郎英俊、能干,表达新郎对新娘的爱。新娘家满意了,门才能打开。头两道门由村中长老把关,最后一道由新娘把关。
婚礼摄影拍照对村里人来讲是一项奢侈的服务,为充分体现这一服务的价值,千百年形成的婚礼仪式进程也得让位于摄影师的拍照要求,摄影师认为有意义的瞬间随时可以叫停仪式,新郎和新娘的手在摄影师的摆布下拉在了一起,亲密的接触,这对他们来讲还是第一次。
摄影师因为拍摄需要,经常会在婚礼仪式上“横插一杠子”。于是,婚礼主持人也经常找不到自己的位置,没办法只好放下话筒,暂停仪式,任凭摄影师“折腾”,而新娘、新郎的家人有时也会被摆布得晕头转向,不知到底该怎么做……。
整个婚礼过程中最有趣的是,新郎新娘要不断的更换服装和鞋子,样式有柬式,也有西式,换得越多越体面。服装师提供的服装和鞋基本都是大号的,不求合适,但求能穿。在柬埔寨农村,人们一年到头基本就是一双拖鞋。穿高跟鞋、皮鞋,对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来讲,基本都是第一次,男的皮鞋太大,能凑合拖着走就行;女的穿着高跟鞋不合适,可为了面子只能小心翼翼的走路,一不小心,鞋跟插到高脚屋竹楼的竹板缝里,半天拔不出来、、、、。
新娘、新郎的服装一遍遍的换,但胸前的“礼花”每人却只有一份,按柬埔寨古老的习俗,新郎新娘胸前一般是不戴“礼花”,只有华人血缘的才会戴。但由于人们不认识中文,以至于人们对新郎胸前挂着的“新娘”的“礼花”熟视无睹,虽然有好几个人也曾注意了新郎胸前的“礼花”了,但只限于是否戴正摆弄一下不偏而已。甚至于就连服装师也不认识“礼花“上的中文,她只是觉得新郎的衣服太素了,加个“礼花“好看,给新郎戴上”新娘“字样的“礼花”“后,还特意嘱咐新郎“小心点,别把花弄皱了,下次还要使用的”。新郎戴着“新娘”字样的“礼花”更换过三套衣服后,才有人发现了这个错误,并提醒化妆师进行了更换。
项喜和颂兴婚礼的各个程序都是由村中长老主持,礼仪相当繁杂。传统习俗的“剪发礼”,并不是真的剪头发,只是拿着道具在新人的头上比划一番而已。“剪舌头礼”,当然也不会真剪舌头,只是让新郎新娘各含一条红色的小纸条,象征长舌,长老做过一番法事后,剪断红纸条。剪发礼和剪舌头礼都寓意剪除过去不好的东西,从此讲好话、交好运。“洗脚礼”,则是让新娘给新郎洗脚,喻示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。
这些仪式的间隙,则都安排表演滑稽搞笑的节目,表演者是主人家特意请来的民间艺人。总之,主人家是想方设法把“正日”这天的每分每秒钟都填满,从早到晚闹不停。
“绑手礼”是整个婚礼中被认为是最重要的仪式,长老照例一番念念有词的诵经,祭过天神地神后,将一根小红线分别绑在新郎新娘的手上,并祝福新人,仪式结束后,人们就认为他们是正式夫妻了。随后双方亲朋好友就会将钱等物放在新郎新娘手上,心示祝贺。
婚礼“正日”的当晚夜幕降临之后,狂欢的时刻来临,高脚屋前的“彩棚”里聚集着来自四里八乡的年轻人热舞狂欢。按照柬埔寨的风俗,不管哪家举行婚礼,都是年青人狂欢的节日。农村娱乐活动少,哪儿的高音喇叭一响,年青人知道那里晚上肯定有舞会。可是,在狂欢的舞会上,新郎和新娘依然是各找各自的伙伴一起舞蹈。
旱季里少有的一场大雨,根本不理会年轻人们的狂欢热情。瞬间,彩棚变成了雨棚,舞池变成了烂泥塘,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年青人的兴致,他们尽情地狂舞着、、、、。
新郎新娘抽空出来和伙伴们热舞了一阵子后,又要接着去例行婚礼仪式:祭佛祖、赠刀、撒槟榔花、传递蜡烛等等。总之,所有的仪式必须都是要按长老的吩咐去做完。大人们不厌其烦,一旁小孩早已进入梦乡。“龙女配”是婚礼中最后一个重要的仪式。新郎新娘分别扮演王子和龙女,演绎的是王子追随龙女进入龙宫,缔结良缘的故事,柬埔寨民间多以此解释女大当婚、男大当嫁习俗的形成。
柬埔寨金边大学研究柬文化的教授金先生告诉我们“柬埔寨的婚俗,新郎婚后要在女方家居住,是因为柬埔寨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,从前有一个叫浑滇的国王来到古吉蔑,古吉蔑就是现在的柬埔寨,浑滇和这里的女王柳仪结婚,并一直居住在古吉蔑,人们便以此为传统,并沿袭至今”。
第二天一早,我们到波蜜村辞行,新娘的母亲邓.定说“新郎颂兴已划一条小木船出去办事了”。在竹楼的晒台上,我看见了新娘——喜,她正在洗碗,此时的喜已是素面朝天,一身便装,衣服袖子卷得高高的,旁边摆着两大盆昨天宴请宾客用过的碗筷……。
飞机慢慢拉高,望着舷窗下变得模糊的山川、河流、湖泊、村寨,我们默默地祝福喜和颂兴……!